廚藝與文藝

華人很多作餐館生意的。當然,這說明吃是很重要的事。

我被請去餐館的時候,不大願意點菜。這倒不全是禮貌上的問題,而是不知道甚麼好,甚麼不好。對於生的餐館更是如此。我也不願意批評。

實在說,聽到別人說:“這裏的菜不好吃!”或“這家餐館不好!”本人心裏就會不舒服。如果我偶而說:“這間餐館不好”,那是指客觀的環境不好,如:太骯髒,很吵鬧,過於擁擠,或是沒有停車的地方,嚴重到可能是開黑店,老板,廚師,或服務人員的品德不端,到底人家那裏不好了?不能不說個清楚。如果是說菜不好,更該留意。

說菜不好,是一項重要斷語,不是件小事情,而且嫌太概括,太籠統。構成說菜不好的原因,有幾方面:

一是原料問題。老而彌堅的瘦雞,淡而無味的“香菰”,百折不撓的撒賴肉,都不是道地的好原料。或有時用假料,或有時捨不得用足料,或是沒有營養價值,都該屬此類。

一是功夫問題。固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但有了米,仍然需要巧婦;同樣的,有了原料,還是要講究功夫,講究手藝。一般常說的色,香,味,就是要兼備形式和內容之好。但很少有名廚能作到每種每式的菜都好;因此,如果你專挑你喜歡的冷僻菜,異嗜怪味,那簡直是自找麻煩。

另外,吃的人也要負點兒責任,你主觀的評價,不一定公道。如果生病,或太累了,會失去胃口,甚麼菜都不好吃。信專主想別的事,也會不能欣賞易牙妙手,食而不知其味。如果你太渴了,罐下一肚子水;或吃過不久,來不及消化,都會使你覺得味道差,不該怪廚師。

但我想還是說到基督教文學方面。

我們有好材料嗎?當然有。世界文學名著,大都與基督教信仰有關。你懂了聖經,就有了最上的原料。可惜,有些人不知道,不明白,布使用聖經。他們把些雜假的東西,不加選擇的搬了來,甚麼似是而非的哲學,都以為是好材料。近年來更有股歪風邪氣,一窩蜂的搞甚麼心理學,特別是青少年心理問題。各種鄙無高論,游無定論的學說,給不求甚解,一知半解的人妄用濫用,簡直是無味無益之至。許多人受毒害,久之,對純正的真理失去了胃口,反以聖經的真到是枯燥無味。這樣發展下去,給基督徒們一種錯誤見解,以為講到聖經真理就是八股,是老生常談,掩卷不讀。這使人對我們的聖經卑視,給用聖經的人自卑感,真是最莫大焉,是魔鬼的毒計。

聖經不合時代嗎?當然聖經不合時代,我不怕承認。但要知道,原因是時代不合聖經。我們不是要放棄,而是該強調,聖經是基督教文學的必要原料,是世界所需要的標準。不要忘記,主耶穌說:“我是從天上降下來生命的糧,人若吃這糧,就必永遠活著。”(約六:51)

先有了真材實料,有營養,無毒素,才談烹調藝術:色,香,味。

色是說外觀。講外觀並不是錯。錯是重外觀而無內容,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,是一種欺騙,是不道德行為。教會中有種錯誤觀念,以為屬靈書刊必須只白紙黑字,這代表他的屬靈世界是貧乏而沒有彩色,跟神的創造不一樣。基督徒外觀該雅潔有致,但不是冶容誨淫。在書刊方面,是講究封面設計。色彩不妨用,但求不濃粧艷抹,俗不可耐,更不要效法世俗,流於低級。另外,書寫字體的端秀,編排的新穎,印刷明晰易讀,裝璜整齊美觀,都是該注意的。

香是品嘗之先的味覺感受。在未讀一冊書,或一篇文章之前,可以先讀到的,是它的標題得當,分題的適宜運用,或摘一二警句,點綴一二語花。同時,作者的見證,出版者的嘉聲美譽,都是“那因認識基督而有的香氣”(林後二:14),也是寶貴的資產,不可不珍重保守。論到生意方面,這自然可指適宜的廣告,或恰合的書評,都能幫助人先聞其香。

不過,菜還是要食而知味。一篇文章,一本書,要使人真得益處,要經過慢慢咀嚼,品味,欣賞,消化,思考。印刷的書刊,能勝於電子傳播媒介,原因在此。作菜肴講究調配,不是任何材料都可以堆合在一起,而是要協和,性質相近,佐料得當。這要經過相當的分析,研究,熟練,才可達到美善。同時,刀法的切割粗細,切條,剖片,各有不同;有適於作羹,有的適於作膾;炸,蒸,煎,熬,烹,煮,燉,煨,火候也有分別。文學也是這樣。要經過剪裁取捨,要注意轉承鋪敘;有的適於獨白,有的寫為對話,或詩,或劇,論述,小說,體裁不同,佈局,修辭,造句,說理,都得下一番工夫,才可臻於佳妙,使人覺得適口暢懷。菜餚之好就好在這裏,不能增減改易;文學作品,到此境界,才是絕妙的藝術。

不過,吃菜也會遇到殺風景的經驗。一盤美味佳餚中,發現一二隻蒼蠅,會使人反胃;青絲螺髻生在美人頂上,原本很好看;落在菜中,半條也嫌太多,能令人作嘔。同樣的,詩文中論理由虧,舉事例不實,或出現錯訛別字,如同砂粒磣牙,如同菜中有蒼蠅遺體,或吃出頭髮來,極叫人不舒服,有時候要惹上官司。出品的人要負責任,特別是編輯人。

但個人的胃口,只是主觀的感受,不能據以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宇宙性真理。你以為好的,別人民意贊同的義務;你以為不好的,可能是傑作。而我們的環境,心情,健康,都可能影響對書刊的欣賞;屬靈方面的不正常,更必然如此。

林肯的蓋茨堡演講詞(Nov. 19, 1863),傳到英國,當時最負盛名的文學評論家阿諾德(Matthew Arnold, 1822-1888),是牛津大學的詩歌主任教授,只看到第一段末 proposition 那個字,就斷定不值得再讀下去,而放在一邊;他認為一個國家,哪能有甚proposition!他錯了。劍橋大學把那講辭全文,銘刻在銅牌上,嵌在大廳牆壁上。各地名批評家和學者,歌頌為聖詩般的散文詩,有的稱為“人類的手所寫出最高妙的文辭”。到現在,全世界的學生,都能背誦。也許,阿諾德忽略了其中統貫的“生命”含義,率爾論斷,才有那樣的錯失。我們的評論,豈不也該小心!

沒有生命的人,對於屬靈真理,自然會格格不入,且會覺得無味,以為乏善可陳。等他生命改變了,再來讀同樣的書,同一篇文章,就會成為珍饈美味。這就像出埃及的以色列人,在曠野吃天降的嗎哪,以為是淡而無味,戀念埃及的肉鍋,和蔥,蒜,韭菜!主耶穌的話中有權柄,人希奇祂的恩言;以為“從來沒有像祂這樣說話的”(太七:28,29 約七:45-52)。但法利賽人的黨類,以為並沒有甚麼了不起。

那麼,對於寫作的人,特別是基督徒呢?健全的判斷,自然更為重要。有位作家說過:“如果一個作家病了,他就該去看醫生,等痊愈後,再去寫作。”看看過去多少聰明人,可惜精神不健全,靈命不健全,寫出來的作品,貽患後世。如果尼采,希特勒,伏爾泰等人,從未發表果他們的謬論邪說,人類並不會有甚麼損失。反過來說,如果他們信了主,他們的利筆為主所用,人類就有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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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于中旻 著 by JAMES C M YU.